初三那年,林小满总觉得自己像被装进玻璃罐的萤火虫。

 

滨海二中重点班的教室里永远漂浮着粉笔灰和油墨味,她缩在第三组最后一排,用铅笔在课本边缘画缠绕的藤蔓。前桌男生炫耀新买限量球鞋的笑声像细针扎在耳膜上,她默默把口罩又往上提了提,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喧嚣与压力。

“小满,数学卷子。”课代表把批着鲜红“89”的试卷倒扣在她桌上。她盯着那个数字,在草稿纸上划出深深的刻痕,直到听见圆珠笔芯断裂的脆响。书包夹层里的舍曲林药瓶硌着后背,母亲今早塞进去时,指甲在铝箔包装上掐出月牙形的印子,那是焦虑与期待交织的印记,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。

鹿状元教育机构的橙色招牌在暮色里亮起来时,她数着人行道砖块上的裂纹走进去。接待处的苏老师有双月牙状的笑眼,“叫我苏老师就好”,她说话时鬓角碎发跟着晃动,像三月柳枝般温柔,瞬间让林小满紧绷的心弦有了片刻的松弛。

“先画个小鹿怎么样?”苏老师推开心理咨询室的门,窗台上绿萝垂下的气根在暖风里轻摇。林小满的指尖在实木桌面的纹路上游移,突然发现对方推来的草稿纸上印着卡通鹿角花纹。那一刻,仿佛有一束微光,穿透了她内心长久以来的阴霾。

周五的补习从函数图像延伸到星空轨迹。当苏老师用马克笔在玻璃板上画出猎户座时,林小满第一次发现那些冰冷坐标能连缀成奔跑的鹿。她书包里开始出现画着数学公式和小鹿涂鸦的活页本,某天清晨竟忘了吞下那颗白色药片。这些细微的变化,是她开始接纳自我、拥抱生活的信号。

模拟考出分那天下着冻雨,林小满在洗手间听见隔间外女生们议论“那个怪胎居然考进前五十”。镜子里她的手指死死抠住洗手台边缘,瓷砖缝隙里的霉斑突然化作无数黑点爬满视野。等她回过神时,已经抱着淋湿的校服缩在鹿状元楼梯间,满心的委屈与无助几乎将她淹没。

“迷路的小鹿会用星星辨认方向。”苏老师把热可可放在她膝头,袖口沾着粉笔灰,“你看这道错题,就像走岔了林间小道,但我们总能找到新的路标。”玻璃窗上的雨痕把街灯折射成流动的金沙,林小满突然想起上周母亲悄悄撤走了她书桌上的安眠药。这温暖的话语和无声的关怀,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力量。

中考那天清晨,林小满在答题卡姓名栏画了只简笔小鹿。蝉鸣震耳的七月,她在鹿状元满墙的学员照片里看见自己名字旁印着“年级第十”,照片边缘露出半截画着小鹿的橡皮。苏老师递来毕业礼物——本手绘星图,扉页写着:“每颗星星都该拥有自己的光芒。”

 

如今经过鹿状元时,她总会驻足看橱窗里那张被保留的数学卷。89分的旧试卷上,当年她画下的藤蔓间不知被谁添了只跃动的小鹿,铅笔痕迹与红色批注在阳光下融成温暖的琥珀色,见证着她从被困到治愈的蜕变之旅。